是夜，黎韓非花了一番功夫，才搞清楚了那個學校的保潔大媽的上下班時間。

她其實並不僅僅管保潔，也會兼職寢室阿姨。夜裏守夜，看著住宿的孩子們。

三天一輪班，輪班交接的時候，正好太陽西斜，天色有些晚。

那大媽看著五十出頭，頭上的發梢還帶著卷兒，如果不是末世，她看看上去應該更光鮮些。此時嘴裏念叨著什麽，正在往山上家裏的方向走。

走出去一段路，正好聽見前方有年輕人在聊著天。三個人站在一處，一邊聊天一邊吃著東西。

大媽走近了，才看見他們一邊聊天，一邊大口大口吃的竟然是草莓！

草莓可是值錢的東西，就算是現在的大戶人家，也是論個吃的，可他們隨意的程度，就好像才嗑瓜子兒一般。一個人不小心掉地上一個，相當隨意的一腳踩碎了。

顯然，他們都不缺草莓。連草莓都不缺的人家，多半是家裏相當殷實的了，因為就算是自家種了，一般也是想盡辦法賣個好價錢。除非有個草莓園，不然那不可能這樣奢靡。

大媽心思一動，腿邊收不住的往那邊走。也沒急著說話，而是靜悄悄的聽他們講話。

緊接著才聽出來他們是東北口音的，聊天的時候談天說地的，大媽也分不清其中幾句真幾句假，是道聽途說，還是純粹吹牛。可聽得多了，她也確切的相信了，這三個年輕人的條件是真的好。

不知不覺偷聽了半晌，大媽才終於開口。

“你們是東北那邊過來的吧！”

領頭的不是白葉澄是誰？

“東北遼寧的。”

“那可真巧了，我親戚年輕時候還在那邊下鄉呢。”

這話就是標準的套近乎時候才說的話。白葉澄倒是帶著幾分驚喜的說確實有緣分，還伸手遞過去了兩顆草莓。

大媽沒舍得吃，揣在口袋裏，就開始努力的去跟白葉澄聊天。跟著一塊談天說地的，拉近感情。

白葉澄還真配合，外加兩個兄弟在旁邊捧哏，大媽越說越上頭，直到天完全黑透了，路燈亮起來了。

白葉澄才忽然看了眼手表：“都這時間了，我都給忘了要備貨呢。那姨我們先走了。”

那大媽立刻做出了理解的表情，聲音溫和的仿佛面對親兒子：“那肯定是工作重要啊！哎，你這孩子也怪瘦的，等什麽時候有空了，找我，我給你做好吃的！”

她看白葉澄是越看越喜歡。

“那一定，我還指著您給我介紹對象呢。”

大媽聽此言眼前一亮，絲毫沒察覺此話中的諷刺。

隨後三個年輕人都離開了，大媽看他們離開的方向，後知後覺的想到忘記問他們住在哪裏了，只是年輕人腳程快，此時已經不見人了，追也追不上了。

大媽懊惱的拍拍大腿，不過轉過身來，又開始嘟囔著：“這人要是當我女婿還行。不像那個不知好歹的，自己帶個姑娘還看不上我家。”

暗處的黎韓非聽見了這一聲嘟囔，唇角的笑容更甚，剛要跟上去，被越城按了肩膀一下：“前面有監控，從這邊走小路。”

居住規劃方面，越城是有所涉獵的。所以這山上在越城腦海裏有個3D模擬地圖，該怎麽走他門兒清。

轉過頭到了另一條路，越城蹲守在路邊的矮樹裏。這裏是拐角處，才留有這綠植作為觀賞，只是經過了去年一冬，不少樹枝被附近居民折去點火了，現在看上去有些禿。現在也就是天黑了沒有月亮，看不清這後面的人影。

黎韓非蹲在那裏，等了半晌不見人。探頭探腦的看了看：“別是走別的路了。”

“快了。”越城安慰了一句。

夜裏二人躲在角落裏偷偷摸摸的，除了偶爾有路邊塑料方艙裏的聲音外，就只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。

黎韓非聽著聽著就有些心猿意馬。他是看過那些精彩小電影的，腦海立刻閃過了各種各樣刺激的畫面和鏡頭，一代入自己和越城就賊帶感。

好死不死的，越城這時候開口問了一句：“你想到什麽了？”

聲音在耳邊變低了，呼吸觸碰到耳垂兒，有些發癢。二人在一起太長時間了，黎韓非只是呼吸稍微變了變，越城就立刻發現了。

黎韓非回頭，燈光昏暗下，越城有些看不清越城的表情。只是緩緩靠近，直接偷了個香。

“想你呢。”

越城被偷襲了哪裏會放過？當然要啃回來。就在他伸出手打算收些利息的時候，越城皺眉看向路邊：“來了。”

這大媽還真會找時候。

那大媽此時含著笑美滋滋的走過來，一看就知道腦海裏正幻想著什麽美事兒。人已走過，黎韓非立刻低低的說了聲：“開始！”

大媽隱約好像聽到了人的聲音，可左右看看卻沒有人影。左右看看，站在路燈下，她還剩稍微安心些，不覺步子邁的更大了些。

下一秒，便聽到了煽動翅膀的聲音。

一個、兩個、直到五六個一塊煽動翅膀的聲音。

這山上沒有鳥。當初洪災剛來的時候倒是有，可受夠了海魚的人們上了山以後就不肯放過山上任何的野味了。官方嘗試過禁止，但禁不住。很快，山上的野生動物被吃幹凈了，鳥也沒放過。

尤其是入冬以後，鳥類沒辦法四處去覓食，只要在雪裏弄個小陷阱撒點吃的，那饑餓難忍的小鳥就會上當。過年之前鳥類就完全絕跡了。這夜裏一下子忽然聽到了五六個鳥類煽動翅膀的聲音，光是聽一聽，都讓人唇齒發寒，打心眼兒裏覺得瘆得慌。

可不論大媽往前走多遠，那些翅膀就好像故意跟隨一般，如影隨形。而且時近時遠。

大媽回頭四下去看，哪裏有鳥的影子？

只覺得是自己聽錯了，回去的步子也從走變成了跑。

只是沒跑出去多少步，猛然間看到前方的半空中有一道白影。

那大媽的步子猛然停下，身後的翅膀聲音追來，那頭皮發麻的一瞬間，大媽也看清了前面的白影。

那分明是個穿白裙子的女鬼影子！

那在上方飄在半空中緩緩靠近，知道大媽註意到，那女鬼的上面，沒有頭！

大媽倒吸了一口冷氣，整個人向後一栽便昏死了過去。

一路跟來的黎韓非站起身，抱著肩膀看著倒在地上的大媽，失望的搖了搖頭。

“這就不行了？虧我還準備了後手呢。”黎韓非失望的搖搖頭，壓低了聲音又問越城，“沒死吧。”

“沒有，還在呼吸，”越城拉了一把黎韓非，“回去吧。”

一路到了山下，確定安全，沒有監控並躲開巡邏後，二人直接跑回了竹筏。

自從有了大船以後，二人幾乎沒在小船上住過了，貿然回來莫名生出了幾分懷念。

先鉆進集裝箱，家裏人都在集裝箱裏守著。黎韓非進屋，先用對講機通知白葉澄回去，註意別被發現。隨後打開集裝箱的門，吹了下口哨，很快鴿子們便全部飛了回來。

江月初忙問：“怎麽樣？”

黎韓非伸出了大拇指，將鴿子叼回來的白布收起來，這些白布只是用夾子夾出裙子的模樣，好在黑夜裏有個大概形狀就行。當時但凡那大媽多看兩眼，就能發現這個上頭有幾只白鴿子叼著飛起來。

只是那一瞬間白裙子的沖擊力太大，直接讓那大媽的腦子直接當機了。

“夠她喝一壺的了。就是不知道經此一事後她還敢不敢去上班。”

江月初只冷笑：“便宜她了，妍妍這事是孩子膽小回頭就告訴家長了。她要是跟別的孩子也說過亂七八糟的話呢？那些膽子小不敢跟家裏說的孩子怎麽辦？”

但凡竇林偉對竇妍妍的關愛少一些，這種事情都有可能成為一輩子的陰影。要知道，這世上絕大部分的男人，都做不到竇林偉這樣的呵護有加。甚至於，很多男人獨自養孩子的時候，能讓孩子幹幹凈凈的不愁吃穿，就已經相當不容易了。

寧要討飯娘，不要當官爹。尤其是竇林偉這一代人，也許從小到大就沒有人教過他該怎麽照顧人。

所以那大媽跟孩子說這樣的話，孩子多半只會自己瞎捉摸。大媽再明裏暗地的多強調一番。她能不能得逞，給竇林偉介紹對象放在一邊。當竇妍妍真的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，開始不斷反覆的自我否定，那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。

而竇妍妍，很有可能是只此一個，也是唯一被發現的一個。

大家的年齡都不大，或多或少都明白小孩子遭受到的這種軟暴力代表著什麽。

所以，黎韓非就要以眼還眼，以牙還牙的找回來，竇妍妍是他們的小寶貝，她既然敢打她的主意就要付出代價。

這種人，又怎麽能繼續留在學校裏禍害其他人？

黎韓非道：“甭管怎樣，這次算是找回來了，左右咱們離開也不遠了。她再怎麽作死是她自己的事情。”

竇林偉點點頭，想一想道：“既然要走了，妍妍就先別去念了。多弄來點教科書，家裏自己教也一樣。”

竇林偉不算，四個年輕人，學歷最低的也是個高中生。越城更是個博士。教一個孩子怎麽也能教過來了。

不說教的多好，至少出去一兩年。回來的時候直接從二三年級開始念還是沒問題的。

事情就這樣說好了，今晚越城和黎韓非就在集裝箱裏睡了，現在夜裏也不用給送炭火了，只要警報器不響，直接一覺到天亮都沒問題。

第二天白葉澄來的稍晚了點，接了貨，白葉澄就將那大媽的後續告訴幾人了。

“那大媽被嚇得神神叨叨的，在醫院裏還鬧得不行呢。他家裏人非說是被人害了，可查監控沒查出來什麽。還找到我問來著，當時跟我聊天，攝像頭是拍著的。反正當時我們聊得也沒什麽不可說的，都說了以後，也就沒我什麽事兒了。”

黎韓非很滿意，嘲諷道：“那她還能去學校嗎？”

“那還去個屁了。她想去學校也不敢啊，人都快嚇瘋了，萬一有個後遺癥進學校掐小孩脖子怎麽辦。”

他這麽一說，其他吃瓜的也跟著笑出了聲。沒人覺得自己過分，這種人，也不過是惡有惡報罷了。

“真去不了學校，那是學校裏孩子上輩子積德。”黎韓非嗤笑。

白葉澄也點點頭：“你說給人介紹對象的人多了，讓小孩子幫忙勸的也有。可哪有這麽跟小孩子說話的，多大的仇啊。就為了自己那二十多的閨女嫁給四十歲的男人給人當後媽？這就是成了只怕妍妍以後日子也不好過。還什麽當後媽照顧她，她閨女別把孩子害了就不錯了。”

白葉澄最看不上這種人。

黎韓非只道：“本末倒置了。娶媳婦怎麽也要建立在自己喜歡上。為了照顧自己孩子，花錢找個保姆多好。不然那新媳婦進門，有幾個真把孩子當自己孩子的？為了孩子，多半就是個借口。”

白葉澄搖搖頭，諷刺道：“不一定，有的男人五谷都分不清楚，孩子在他手裏伺候的跟粑粑戒子（尿布）似的。當然，自己也那個熊樣，就缺個女人給洗衣服做飯伺候人。伺候孩子是一方面，伺候他自己更是主要。要是前妻和他媽拿他當兒子伺候，那更絕了，新媳婦比保姆都累。更重要的是你雇個保姆多少錢。”

白葉澄看不上這種人，黎韓非也聽說了東北那邊男女覺悟都高，只是瞧著他直來直去，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脾氣，下意識覺得會是個大男子主義比較強的人。一下子聽到這樣的話，還真讓給黎韓非有點另眼相看。

“那老太太估計是覺得全天下男人都一個德行吧，所以才打這個主意。”

白葉澄也覺得是這樣，竇林偉站在不遠處尷尬的咳了咳，雖說知道自己不是那樣的人，可被兩個年輕小夥子一吐槽，總覺得膝蓋中了一劍。

白葉澄看見了，擺手一笑：“沒說你啊，你要真這樣我倆就躲著你說了。”

“……”竇林偉拒絕跟他說話，回頭招手叫雷寧浩，“你書包呢？快點穿上，上學了。”

“我不去！”雷寧浩人就往後躲。

竇林偉自己上樓去給拿書包，白葉澄也不耽擱時間了，揮手跟黎韓非告別，轉頭帶著貨離開了。他現在的生意也算是有聲有色了，每天的貨物都是提前定出去的，這些帶回去重新打包分裝，然後挨家送過去就行了。

現在溫室裏的茄子辣椒一類生長周期長的作物也相繼銷售出去了。白葉澄這邊只能賣的比官方稍貴一些，主要是能送貨上門，而且菜都很幹凈，拿出去洗一洗就吃了，不用自己摘。

所以對於那些生活品質較高的人而言，還是很願意買的。

加上現在白葉澄又開始賣櫻桃和藍莓，只是相當限量。那些客戶也想著多買些拉近感情，到時候他有水果了先給自己送過去。

還是那句話，需要生活質量的人，根本不在乎多花的那些錢。

黎韓非低聲跟越城商量：“咱們這邊也該盡快把大溫室做出來了。到時候兩個小的留給白葉澄，咱們入點股份，回來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攢下來不少了。”

越城沒意見，不過還是提醒一下：“咱們不一定回來。”

他們只有找到黎韓非哥哥以後才會回來，回來以後，多數會去帝都或是青藏高原。越城和黎韓承都屬於尖端人才，而且是從南極回來的幸存者。他們以後會有更廣闊的舞臺。

而這裏，也許只是他們漫漫旅行中的一個站點，離開，也許就是永別。

想到此處莫名的有些傷感。

黎韓非只低眉笑道：“那也不怕什麽。咱們只要大溫室建起來，吃穿就不會愁。再多種些水果，只要有人的地方，就能賣個好價錢。除非……除非現在還有水果產地保留下來，那咱們不在水果產地賣就行了。咱也不能傻到去大同賣煤啊。”

二人相視一笑。

“鴿子現在已經繁殖了三十來只了，雞的話現在孵出來的，就有七八十只了。再養幾個月，第一窩就開始下蛋了。這咱們要出去一年再回來，估計幾千上萬只雞，咱們那點飼料都未必夠用。對了，咱們還要再多買點玉米一類能當飼料的，能買多少就先買多少吧，跟飼料混著吃，飼料少吃點就行。”

現在玉米還能買到，不過是作為粗糧的，粉碎的玉米貴上很多，但整顆的玉米卻很便宜。

現在有的人能頓頓吃上一碗玉米面粥就已經很幸福了。聽說今年山上沒有做溫室的地方開荒都打算大面積種玉米和土豆，產量高還頂餓。

“去南極只要有人的話，就不愁賣。”越城安慰道。

黎韓非剛要說話，就看見另一邊有了動靜。竇林偉拎著書包追著雷寧浩，那小倔驢說什麽也不肯背上，鬧著就是不去上學。

江月初看了半晌的熱鬧，氣的擼胳膊道：“白跟你說那些好話了是吧！你沒病沒災的呆著幹嘛？上學去！”

“就不！”雷寧浩梗著脖子往角落裏躲。

江月初冷笑：“我看你是沒有人陪著你上學，你害怕了吧。”

“沒有！”雷寧浩跳上黎韓非的小船，往堆積物邊上躲。

“小兔崽子，我看你是皮緊了！”江月初過去要收拾小皮猴兒，竇林偉沒拉住。

就在你追我趕的追逐打鬧中。忽然聽見竹筏外一聲厲喝。

“你們幹什麽呢！”

眾人回頭看過去，一個工作人員抽著唇角，旁邊帶著個衣衫襤褸有些狼狽的老人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嘿嘿~你們猜對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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